明萱靜默不語，良久才又說道，“你錯(cuò)了，你做了什么，想必先皇一直都知道，正如你所說，先皇是周宮之主，能有什么事瞞得過他？他之所以越來越寵你，不過是因?yàn)楹湍阋粯樱彩呛λ牢医憬阍膬词?，他若唾棄你，豈不是在唾棄他自己？他若要將你繩之以法，那必也要先行審判他自己。”

        她徐徐立起身來，不再看俞惠妃一眼，低沉的嗓音清冷，像是冰冷的刀鋒，“你害死了我姐姐和她腹中未及出世的孩兒，我若容你繼續(xù)活在這世上，怎么能對得起她的在天之靈？但我和你不同，我不會讓自己的手沾滿血腥，哪怕你是罪有應(yīng)得，因?yàn)槭稚险慈玖搜E，好難再洗干凈了，我不想讓你的血臟了我的手?！?br>
        俞惠妃本來以為她將什么都說了，明萱自然不肯放過她，她也已經(jīng)作好了死去的準(zhǔn)備，畢竟對于一個(gè)無力再作掙扎的人而言，也許死亡才是最好的解脫。但明萱說她不會殺她，倒是令她有幾分錯(cuò)愕。

        明萱眼眸低沉，嘴角泛起清冷的嘲諷，“對于一個(gè)無路可走的人而言，前途一片死寂灰暗，沒有希望，沒有期盼，仿若置身牢籠，想逃逃不開，想沖沖不破，茍延殘喘地活著，除了尚還留有一絲氣息，只能稱作行尸走肉。

        沒有白天，白天將在無限的勞作中度過，也沒有黑夜，每一個(gè)寂靜的黑夜里，都會有曾經(jīng)被你害過的人輪番如你夢中，他們展現(xiàn)死時(shí)的慘狀，跟你訴說死后的哀怨，他們在你的夢里吞噬你的生命，撕裂你的身體，你活著，但仿若置身阿鼻地獄。那樣活著，其實(shí)比死亡更加痛苦。惠妃，那樣的生活，你喜歡嗎？”

        她輕輕一笑，“就算不喜歡，你也躲不開了，因?yàn)?，那就是你往后的人生?！?br>
        俞惠妃怔怔杵在那里，忽然耳邊聽到宮婢粗暴的嗓音，“還不回去干活？想偷懶嗎？”

        她剛從明萱極具蠱惑的話語中回過神來，猛不丁背上遭了狠辣的一鞭，傷口火辣辣地疼，疼得她很快就忘記了方才的對話，她以為那不過只是安平王妃無力向自己報(bào)復(fù)后所作的詛咒，小孩子般的詛咒，她連天命都可違抗的，又怎么會害怕這些？便是當(dāng)真會下地獄，那也是死后的事，這世間有誰是死后復(fù)生的人？阿鼻地獄到底有沒有拔舌油鍋之刑，天知道！

        然而自那夜開始，俞惠妃果真夜夜噩夢，她清醒時(shí)眼前有白影飄飛，凄苦的愁怨烈鬼的哀鳴就在她耳邊響起，她迷糊入眠時(shí)，有凄聲的竊語，那些死在她手中的人果真一個(gè)個(gè)地來她夢中與她敘談。她第一個(gè)貼身丫頭冬菇，她的庶妹煙離，九皇子府時(shí)那位姓李的側(cè)夫人，永和宮元妃，她的嫡母，淑妃，和兩個(gè)渾身是血的嬰孩……

        當(dāng)不容于世，痛快地死去，的確是最輕的懲罰，茍延殘喘地活在人間煉獄，受心魔折磨，遠(yuǎn)比死要艱難地多。

        明萱扶著沉重的身體踏出永巷，跌落在一個(gè)溫暖的懷抱之中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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